1644年春天，李自成的大顺军攻破了北京，崇祯皇帝自缢煤山。在南京的一班大臣迎立了福王朱由崧，这就是弘光皇帝。

李自成 剧照

自古以来，北方中原地区的政权一旦被外族攻破，往往有皇族跑到南方建立一个新政权。比如宋代靖康年间，女真人攻破开封，掳走太上皇、皇帝、皇后。康王赵构就跑到杭州称帝，就是南宋，宋朝继续存在了150年。再往前晋代也是这样。

宋金对峙

明代末年是一样的道理，立一个新皇帝，表示国家法统有继，有合法继承人，暂时划江而治，守住南方一部分土地，以后慢慢图谋北伐、反攻。

南京城里的文艺青年

南明朝廷建立了，弘光皇帝是个喜欢艺术文学的主儿。当时书法高超的王铎、文采第一的钱谦益成了重要的朝廷领导人。

弘光皇帝

大半年后，1645年正月初九。皇帝在房间里，挂着一副对联：“万事无如杯在手，百年几见月当头”。这是东阁大学士王铎奉旨所写，可见君臣上下一心，潇洒无为。

他们大概以为，将来要像晋、宋两朝似的，以南京为都城与满清划江而治。没成想，史可法不是岳飞，满清兵不是女真兵，他朱由崧也不是赵构。

王铎书法

弘光皇帝来回踱步，想到自己登基称帝有段时间了，北方边防，史可法带领四大将领阻挡满清铁骑南下。朝中想立其他皇子为帝的也拿下了。正是“外侮不来，内患不生”。连选妃子的事情，礼部尚书钱谦益也在张罗了。

不过“这也都算小事”，啥是大事呢？作为皇帝，没有歌颂自己的优秀文艺作品，这个让人“好不闷也”。

礼部尚书钱谦益，后来清兵围城，他开城降清了。

这时候，宠臣阮大铖来了，与弘光一番对话。

弘光：“俺很烦。”

阮大铖：“我滴乖来，现在安享太平，皇上你烦啥？”

弘光：“俺有一心事儿。你是俺心腹，应该知道。”

阮大铖：“怕北边的军队打过来？”——“不是，黄河是天然屏障。还有北方四镇在。”

阮大铖心一松：“不担心国内外的兵马，那肯定为没有皇后妃子心烦哈哈。”

弘光摇头：“礼部尚书钱谦益在选了，过几天皇后、三妃、九嫔都配备齐了。”

阮大铖又说：“那就是周某、雷某想迎立潞王为帝！”

“你看你，这是弄啥嘞？越说越远啦，那两个奸臣已经下狱了。你在内廷工作，跟俺接触最多，是俺的心腹，咋不了解俺的心事嘞？”

阮大铖双膝一跪：“皇帝高瞻远瞩，我孬头巴子，赶不上你啊。你快告诉我吧，我来替你分忧。”

弘光说：“那俺告诉你吧。作为堂堂皇帝，俺啥没有？主要是你献给俺的剧本《燕子笺》，这是歌颂俺伟大中兴时代的文艺作品。今天正月初九了，演员还没定好，赶不上正月十五元宵晚会了啊，你说俺恼不恼！你看看王铎大学士这个对联‘万事无如杯在手，百年几见月当头’，一年有几个元宵节啊？”

阮大铖心里一乐：“敢情因为这事啊，晓得了！你看看我这拙作，还让皇帝你烦心了，这是我的罪过啊！我马上去办！”

戏剧舞台的阮大铖，白脸代表奸诈

就这样，阮大铖加快推进演员选择的工作。女主人公李香君因唱功好，被选定为主角。

桃花扇

黄河边上的风云突变

视角一转，在同一天正月初九，从南京皇宫到了北方边疆，河南睢州。

前面弘光登基依仗的“北方四镇”中，高杰跟其他三个将军不和，闹来闹去打了起来。元帅史可法为了避免内耗，仅有的这点部队，自己人打自己人打光了，满清铁骑来了还怎么打？

侯方域

于是他让高杰带着自己的兵去前线——黄河边上抗敌。他知道高杰这人性情乖张、好惹事，所以让自己的幕僚——男主人公侯方域跟着。

高杰正月初九这天到了河南，先把本地的守将、睢州总兵许定国当面臭骂了一顿——要压别人一头，他要说了算。侯方域去劝阻他，说国家在这时候需要将相和，齐心协力；再说，许定国是本地将领，拥兵十万，不要轻易制造矛盾。高杰不听，扬言大不了撤许定国的职。侯方域便再无办法了。

高杰

这位许总兵也是个极品，被高杰骂一顿，直接吓病了，“吓得水泻不止”。倒是许定国的老婆侯氏很有谋略，她定下计策，派人请高杰第二天进城喝酒，饮酒中摔杯为号，把高杰做掉。

高杰进城。首先质问来迎接的人，操着一口陕西话：贼你妈，你们许总兵咋不亲自来接鹅？

来人说：许总兵生病了，但是牌印托俺带来，以示诚意。

高杰挺高兴：这瓜皮懂事的很！

入席后，高杰对酒菜很不满：瓜娃子，拿一些“薄酒”“冷菜”招待鹅？今天正月初十了，连个花灯都没有？

来人抓紧把衙门的灯笼、军营中鼓角搞来，给高杰助兴。

酒过三巡，脸红脖子粗的时候，刀斧手出来，把高杰一刀咔嚓——人头落地。侯夫人把高杰的人头连夜送到江对面去，开门迎接满清大兵去了。

《桃花扇》为什么叫“桃花扇”？

这是孔尚任《桃花扇》的第二十五出《选优》和第二十六出《赚将》的内容。《桃花扇》这部戏“借离合之情，写兴亡之感”，用李香君和侯方域的爱情线，串起来明清之际南明政权覆灭的大图景。

今天南京还有很多李香君的文化。图为蜡像

其中人物或忠良史可法，或祸国如马士英，或卑鄙如阮大铖，或愚蠢如高杰，都栩栩生动，体现孔尚任对明王朝覆灭背后党政、社会风气等的思考。1645年正月初九的两件事，一南一北，一女主角一男主角，两条线同时推进，展示了南明朝廷的灭亡是咎由自取——把一副比当年宋高宗要好的好牌，彻底打烂了。

跑龙套时期的冯绍峰

唐代诗人李商隐有《北齐》诗：“小怜玉体横陈夜，已报周师入晋阳。”这边皇帝还沉浸在宠幸小怜的春宵，另一边周国的大军已经拿下了战略要地晋阳了。跟《桃花扇》中南边在选优秀文艺演员，北边黄河要塞一夜失守的故事，如出一辙。

之所以叫《桃花扇》，首先，李香君血溅白扇，杨文骢等补成桃花——传奇故事，最后留下一把桃花扇。

桃花源记

第二层意思，桃花在中国文化中是有语境的，陶渊明写“桃花源”，不是梅花不是菊花不是莲花偏偏是桃花，桃花成为一个乌托邦意向。史可法们的奋争，就是一种乌托邦的抗争，这种抗争在陶渊明、孔尚任那里都是一样的。

最后，在民间桃花还有一层祥瑞的意思，除妖都用桃木剑，所以这里桃花扇，也是与朝廷奸邪相对，一片除妖的丹心。

孔尚任的邮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