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一声“自古文人，多陷轻薄”的慨叹，颜之推“痛心疾首”，开怼：

阮籍放浪形骸非主流，

稽康恃才傲物遭迫害，

傅玄肝火太旺被罢免，

孙楚爽迈不群而犯上，

陆机附逆逼君被谗杀，

潘岳侥幸取利而致危，

颜延年耿介直言被免职，

谢灵运任性妄为遭诛灭，

王元长作乱叛逆而被杀，

谢玄晖傲慢失礼而遇害……

吐槽完文人翘楚，连皇帝也不放过：

当上天子并有才华的，就数汉武帝、魏太祖、魏文帝、魏明帝、宋孝武帝，但他们也都被世人讥笑嘲讽，算不上有美德的君王。

从孔子的学生子游、子夏等，到荀况、孟轲、枚乘、贾谊、苏武、张衡、左思等一流人物，享有盛名而免于过失招祸的，也时常听到，但命运坎坷、不得善终的，还是占多数。

老人家，你就不能想开点，念着人家好？！

不要较真，前面的炮轰吐槽都是伏笔，颜老头用心良苦，表达的重点请往下看：

常思考这些事，寻找根源，应是由于文章这种东西，讲究兴致高超、触发性灵而一气呵成，这就会使人夸耀才能，从而忽视操守，追名逐利。

原文：每尝思之，原其所积，文章之体，标举兴会，发引性灵，使人矜伐，故忽于持操，果于进取。

上述近四十人，他们的不幸，大多源自政治因素，一些出于自身性格和生活作风，只有几人是因为文章言论等直接遭罪。所以颜之推所说的“持操”失德等问题，其实并不典型。

作为一个博学多闻的大学者，他为什么有失偏颇，如此强调“持操”，对品德的要求近乎吹毛求疵？

设身处地想想，其实不难理解。

这或许是颜之推为子孙后代敲了个响得有点夸张的警钟而已。

南北朝时期，门阀士族衰落。凭文化起家的士族深知文化的重要意义。为保家族文风鼎盛且长盛不衰，必然期望子孙后代人才辈出。

但树大招风，文人如果操守修养不够，又有一定影响力，反而容易为家族招致祸患。尤其，越是公认优秀的文人，越容易恃才傲物而不得善终。

历仕四朝，颜之推觉得在低调做人方面，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，为防范于未然，才故意夸大文人的通病。这效果，不正类似于家里长辈为了管教熊孩子而编造夸张的恐怖故事？

怼文人，撕贤者，炮轰皇帝，这老头太横，不符合他一贯的人设。

这让我不得不信他写作的初衷，或许真的只为 “整齐门内，提撕子孙”，是在家族内部流传的“悄悄话”而已。就像很多“懂事”的成年人，对家人说，和对别人说，话是不一样的。

要使子孙能在乱世中安身立命，就必须把最切合实际的道理传授给他们。

颜之推凭着他对当时社会敏锐的洞察力及多次化险为夷的切身经验，用家训这种世俗的文化体裁，传递与世俗社会密切相关的人生智慧和处世准则。

这种世俗化、功利化的儒家伦理被广泛借鉴，多见于其后的家训及蒙学读物中，充分证明了这种需求的普遍。

虽然主张以文传家，但天赋异禀，每个人擅长的事情不同，讲道理的颜之推，没有强求：

学问有利和钝，文章有巧和拙。学问钝的人积累功夫，不妨碍达到精熟；文章拙劣的人即使钻研思考，文章也终究难免粗陋。其实只要有了学问，就足以自立做人；真是缺乏资质，就不必勉强执笔写文。

原文：学问有利钝，文章有巧拙。钝学累功，不妨精熟；拙文研思，终归蚩鄙。但成学士，自足为人；必乏天才，勿强操笔。

人贵有自知之明，没有当作家的才能，就不要凹造型，为难自己也为难读者；老老实实地研究学问，当个学者也可以活得很滋润。（比如，去各种知识付费平台卖课程什么的……）

在颜之推的时代，学习文化的机会非常受限，所以他尤其强调天赋的重要性。

但幸运如我们，大可不必给自己设限：

认清自我，有方法、肯努力，成为那个想成为的自己，不是没可能。

《颜氏家训》系列：

1.披着“勉学”外衣的“吐槽”？这老头儿有点萌

2.怀才遇着了，貌似也没什么好下场，人间不值得

3.避讳 | 一不小心就犯讳，古人怕是靠演技活下来的吧？

4.避讳 | 作威作福有套路，请看“肉食者”表演各种作

5.在古代，不够决绝，可当不成“剩女”

6.后娶VS上位，比宫斗更现实的，是家庭伦理狗血剧

7.有个“闷骚”哥哥，是怎样一种体验？

8.长点心吧，别不小心，成了熊孩子背后的熊家长

9.兜售苦口婆心的正确姿势，长辈的必备技能

文字 | 筱芳

图片 | 网络